乌克兰的历史是复杂的，是用鲜血书写的。据说，乌克兰大约四分之一的人口在20世纪死于暴力——两次世界大战、一次内战、两次饥荒和共产主义独裁统治下。目前的战争只是俄罗斯漫长而痛苦历史上的最新一段插曲。俄罗斯土地肥沃，几乎没有天然屏障，是俄罗斯帝国独裁统治和西方相对自由的边界。自蒙古入侵和黑死病以来，欧洲国家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大屠杀。

　　俄罗斯于2022年2月24日入侵乌克兰几天后，俄罗斯人对位于库列尼夫卡郊区的基辅电视中心和塔发动了导弹袭击。导弹没有击中目标，塔没有受到严重破坏，但附近公园里有几名路人丧生——一位住在该地区的医生同事给我发了一些被肢解的受害者的可怕照片。

　　然而，导弹确实破坏了公园里的一座纪念碑:一座纪念在同一个地方死亡的受害者的纪念碑，大约有15万人，其中包括在1941年9月29日和30日两天内被杀的33771名犹太人。这个地方就是Babi Yar，由于苏联作家、流亡者阿纳托利?库兹涅佐夫(Anatoly Kuznetsov)撰写的著名同名纪实小说而臭名昭著。现在，在不应有的间隔了50年之后，他的新书即将出版。

　　这本书是对纳粹统治下欧洲被占领地区生活的经典描述之一，描绘了人与人之间的不人道——但却是通过一个孩子天真而敏锐的眼睛讲述的。库兹涅佐夫将这本书描述为“小说形式的文件”，但它显然是基于他的个人经历。它的出版历史浓缩了乌克兰可怕过去的许多方面。第一版于1966年在未经作者许可的情况下在苏联出版，删减了25%的文本，并插入了政治正确的额外内容。这本书立即获得了成功，尽管它完全歪曲了库兹涅佐夫最初的作品。1970年，在库兹涅佐夫成功地在伦敦寻求庇护后，这本书的英文版以阿纳托利的笔名在美国出版。

　　库兹涅佐夫是通过同意成为克格勃的线人才得以登上这一职位的。然后，克格勃允许他来到这座城市，对他声称正在写的一本关于列宁和他在伦敦流亡时期的书进行研究。陪同他的是一名克格勃护卫队——“mamka”或保姆——他设法逃脱了。他把自己的杰作未经删改的原稿缝在外套衬里，偷偷带到了35毫米胶片上。

　　1970年出版的英文版本就是这个版本，Vintage现在正在再版:在新版中，被苏联审查者编辑过的部分用粗体字打印出来，其他资料用方括号括起来。当阅读这些经过编辑的部分时，你可以看到，这本书不仅讲述了纳粹的压迫统治，还讲述了俄罗斯对乌克兰和乌克兰文化的镇压。令人惊讶的是，这些段落最初是提交给苏联审查机构的，它们对共产主义政权的批评是如此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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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库兹涅佐夫1929年出生于基辅的库列尼夫卡。他的父亲是俄国人，曾为布尔什维克参加过内战。他还参与了20世纪30年代早期农民农业的强制集体化，这导致了“斯大林饥荒”——现在被称为大饥荒——估计有300万到700万乌克兰人死于这场饥荒。他的父亲抛弃了这个家庭，库兹涅佐夫由他的乌克兰母亲和祖父母抚养长大。

　　库兹涅佐夫12岁时，德国人占领了基辅。当俄罗斯人在德国人到来之前撤退时，内务人民委员会(NKVD)——苏联秘密警察——在基辅主要街道赫列夏蒂克的许多建筑物上埋下了地雷。这些炸弹在德军占领这座城市后被远程引爆。数百名德国人和数目不详的乌克兰人丧生，约200栋建筑被毁。库兹涅佐夫认为，这样做是为了让德国人反对乌克兰人民。(随着纳粹的推进，内务人民委员会已经在乌克兰西部杀害了4万名政治犯，大概是为了阻止他们加入德国人的阵营。)德国人利用赫列沙提克的采矿作为几天后在Babi Yar对犹太人进行大规模屠杀的理由。

　　基辅的犹太人被命令为“重新安置”而报告。所有33771人没有被重新安置，而是被带到Babi Yar，这是一个沙质峡谷，过去曾被用作东正教和犹太人的墓地。他们被剥去衣服和财产并被枪决。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据说又有10万人死在了峡谷里，他们绝不都是犹太人。库兹涅佐夫的家离Babi Yar只有一箭之遥，他告诉我们，他的童年是在山谷里不断传来的机枪射击声中度过的。

　　两年后，当红军开始重新占领乌克兰并接近基辅时，德国人利用奴隶劳工挖掘并焚烧了数千具尸体，徒劳地试图掩盖他们的罪行。这意味着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那里被谋杀。大屠杀纪念组织亚德瓦谢姆(Yad Vashem)迄今只能确认在Babi Yar遇难的7000名犹太人的身份。

　　这本书的核心是库兹涅佐夫对最初大屠杀唯一幸存者迪娜·普罗尼切娃的采访，她是一名犹太女演员，曾在基辅木偶剧院工作，战后又回到了那里。她的叙述令人毛骨悚然(在谢尔盖·洛兹尼察2021年拍摄的影片中，可以在YouTube上看到她，该影片讲述了1946年审判负责大屠杀的党卫军男子的镜头，她作为主要证人之一出现在影片中)。库兹涅佐夫14岁时开始记录他所看到的一切，这为他后来写的那本书奠定了基础。它的开头是这样的:“这本书只包含真相。”

　　它的意义也远不止于Babi Yar的大屠杀。作为一个孩子，库兹涅佐夫能够去一些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以及作为奴隶劳工被驱逐到德国。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这本书充满了一个孩子的乐观，尽管这是一个噩梦的故事(他自己也濒临饥饿)。

　　在未经审查的版本中，库兹涅佐夫在描述恐怖事件时不偏不正——德国人和他们的乌克兰助手的可怕残忍，一些乌克兰人对犹太人的可怕对待，以及斯大林及其前任时期苏联(实际上是俄罗斯)对乌克兰的镇压历史。他甚至还遇到了几个善良的德国人。他描述了他的祖父最初是如何欢迎德国人的——就像许多乌克兰人一样。任何事情都比苏联统治好，德国人一开始声称支持乌克兰的民族主义。但当纳粹统治的现实变得显而易见时，乌克兰人很快就开始反对他们。

　　战争结束后，在Babi Yar峡谷上修建了一座大坝，它成为了一个储存附近砖厂壤土的水库。1961年暴雨过后，大坝决堤，库列尼夫卡被灾难性的泥石流淹没。洪水中有许多人的尸体。超过2000人被淹死，但这场悲剧不可避免地被苏联当局掩盖了。他们决定一劳永逸地把峡谷填满，电视中心就建在上面。1971年，人们在这里建立了一座纪念碑，但上面只提到了“苏联”受害者。

　　1991年独立后，新的纪念碑被建立起来，明确指出在最初的大屠杀中所有的受害者都是犹太人。几十年后的今天，随着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试图复兴俄罗斯帝国，这里再次成为死亡之地，但只是乌克兰众多死亡之地中的一个。

　　Babi Yar:乌克兰大屠杀的故事A安纳托利(库兹涅佐夫)